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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62:鉆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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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鮮紅色的高跟鞋敲擊著地面, 愛麗絲臉色沈肅而平靜的穿過走廊。為了舉辦這次宴會,梅澤金藏包下了整座飯店,安保慣例由Port Mafia負責, 此刻反而方便了他們封鎖現場。黑西裝們已經控制了電梯及各處樓道, 愛麗絲無視了一路敬畏的視線,乘坐電梯一路向下。直到上了停在地下車庫的車,少女臉上如同面具般的平靜才終於消散。

她打開車載冰箱,從裏面拿出冰好的手巾,啪一下就把毛巾按在了額頭上。

瞬間沁入的寒意讓愛麗絲全身汗毛一豎,生理性的抖了抖肩膀。

很好,現在她整個人都冷靜了。

少女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也不顧自己一身血汙,往椅背上一靠,拿開毛巾。

勒索信,狙擊, 梅澤金藏的死。以及, 5000億。

這還真是人生猶如巧克力,意外來得總是猝不及防。幾個小時之前,誰能想到一場酒會居然能如此一波三折起伏跌宕。即便是愛麗絲, 在梅澤金藏說出那句“全都給你”的時候依舊震驚得差點兒忘了呼吸。她之所以之後還能冷靜應對,一方面是那數字巨大到讓人很難升起真情實感, 一方面也是因為她很快就意識到了, 梅澤老爺子給她的既是一份龐大到令人震撼的禮物,也是一個非常棘手的難題。

一邊心不在焉的擦著手,一邊於腦海中反芻了一遍今夜與梅澤金藏的所有對話, 愛麗絲的神色一時極其覆雜。

於是當森鷗外安排完現場坐進車裏的時候, 她第一句話就是, “他是故意的。”

“我也這麽認為。”森鷗外點頭,一邊吩咐司機直接開車回Port Mafia,一邊回答。

“如果真的像他說的一樣,【鑒識之眼】不止能看物品的話,我甚至懷疑他已經預料到了今夜是他的死期。”

“……所以才選擇這個時候宣布遺言嗎?”

“如果是我的,就會這麽選擇。”

“他就這麽有把握嗎?”

“不,與其說他有把握,不如說他是在賭博。”

森鷗外坐在愛麗絲對面。男人說著,向後靠在椅背上,交疊起了雙腿,雙手放在膝上,十指相觸,瞇起了眼睛——這時他思考時慣常的姿態。

“勒索信是真的,有某個人或組織在窺覦他的財產是真的,他不想被迫交出財產是真的,想要將財產交給你也是真的。但這一切,全部都建立在你的反應之上。梅澤金藏今晚對你所說的所做的全部都是試探。”

“這我想到了。”

“而且,他早已做好了如果你沒有通過試探的準備。”

“嗯。”

愛麗絲看著窗外,點了點頭。她隨手把手巾丟在一邊,轉頭將目光投向車窗之外,看向了那些沿路快速向後掠去的景物霓虹。

財產和現金是兩個概念。比爾蓋茨有一千多億美元身家,並不是說他有一千多億美元現金。梅澤的財富除了他收藏的古董之外,大多是他所投資的實業。如果只是想將遺產贈與某人,完全不需要那麽麻煩的將其轉換為“價值5000億日元的黃金珠寶和不記名債券”,這根本不是短時間可以籌措出來的。

參考轉換這一筆財富所需的時間。愛麗絲覺得他的這一行動應該早於勒索信才對。甚至,她深刻懷疑,引來勒索信的不只是梅澤金藏的健康狀況,更可能是他在轉換資產時露出了端倪。

因為與能持續產生收入,纏繞著覆雜的利害關系,沒有繼承者也不是一般組織或個人可以簡單掠奪侵占的基金、股權、不動產、企業等等“資產”相比,“價值5000億日元的黃金珠寶和不記名債券”唯一的優勢就在於,它是真正的無主之財。就像梅澤金藏自己說的那樣,這筆錢“沒寫名字”。不需要交接手續,不需要拐彎抹角,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可,撿到就是賺到,找到就能占有。在黑/道大宗交易之中,珠寶和黃金甚至根本不需要通過洗錢這個步驟就可以直接使用。在黑色世界裏,貴金屬遠比任何國家的貨幣都□□並受人歡迎。

梅澤金藏通過這種方式將一場在他死後可能會發生的,圍繞著他的遺產展開的,以與他相關的熟人們為主角的勾心鬥角陰謀暗鬥,變成了一場看似人人有份不需要任何參加門檻的尋寶游戲。

然後,他親自指定了這場游戲的勝利者。

愛麗絲伸手,從西裝外套的內袋裏拿出了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男士尾戒,素面的鉑金戒圈,正中鑲嵌著一粒正方形切割的紅寶石。此刻,鮮艷欲滴的紅寶石在車內的照明下閃閃發光,但即便被放入口袋再取出,鑲嵌的凹陷處依舊殘存著沒有蹭幹凈的血跡。

正是老者在交代遺言的時候,借著那一拽塞到了她手裏的東西。

如果他不是打算在臨死前擺她一道的話,那麽,這應該就是梅澤金藏準備好的“答案”了。

“……如果我沒有跟他說,我想買下擂缽街的話……”

“不止。”森鷗外搖了搖頭,忽然彎起了嘴角,“試探從最初就開始了。”

如果愛麗絲不接受邀請,不願出席酒會或是只派下屬參加的話,她一開始就會失去資格。因為以她的性格,即便知道有這樣一份無主之財存在,大概也會覺得“與我無關”——雖然森鷗外不會讓這樣的情況真的發生,但如果不能第一時間得到信息,Port Mafia很容易在這場游戲裏失去先機。

這是第一道關卡。然後才是那個問題。再然後是看她是否會遵守承諾保護梅澤的安全。最後,則是她在梅澤倒地後的表現——如果愛麗絲沒有撲上前試圖救護老者的話,她就沒有機會聽到梅澤金藏的遺言了。

而一切的前提,是她上位後的所作所為。正是愛麗絲帶領的Port Mafia所表現出的“不同”,讓她得到了梅澤金藏的認可。

梅澤金藏不愧是可以靠非攻擊性異能守住巨富身家在橫濱痛快的活到90歲的男人。從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到策劃了這一場針對愛麗絲的內測。他所表現出的豪放果決與縝密大膽,讓森鷗外也不禁有些敬佩。

“……所以,如果我沒有選對選項的話……”

“這會變成一場真正的災難。”

森鷗外接下了她沒有說完的話。

這可是5000億日元。

愛麗絲點了點頭。

她毫不懷疑只要今晚到場的來賓走脫一人,方才會場中發生的事情就會像病毒一樣迅速蔓延開來。不出數日。即便Port Mafia在這兩年裏已經盡力剔除了橫濱夜晚這張牌桌上所有有實力與之博弈的對手,剩下的除了高瀨會之外不過是些不值一提的爛魚小蝦。但是無論森鷗外還是愛麗絲,都從不對人類的智商下限抱有盲目的樂觀。

可怕的並不是沒有線索所有人盲目的掘地三尺。而是有人站出來說擁有線索,用各種虛假消息挑起爭端渾水摸魚。

更何況,這個世界又不是只有橫濱。

——事實上,無論勒索信還是今夜的刺殺,不都預示著已經有外來者嗅到這鮮甜的血腥味兒了嗎?

“但即便我選對了,游戲也同樣才剛剛開始。”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橫濱人,梅澤金藏豪放果決,縝密大膽,同樣,也足夠瘋狂。他給與愛麗絲的是獲取這份巨大寶藏的鑰匙,是“芝麻開門”的咒語。怎麽解決對手,怎麽平息局勢,怎麽真正的把這份寶藏抓在手裏,就是他留下的最後的試煉。

“他要我——或者說Port Mafia——展現與他的托付相稱的實力與資格。”

如果成功了,那麽Port Mafia莊家通吃——梅澤金藏已經去世,就算愛麗絲吞掉這筆錢不遵守承諾,他也不能跳出來再說什麽。

但是如果輸了——不,Port Mafia是不可能輸的。哪怕Port Mafia不去拿這筆錢,愛麗絲也相信他們不會在混亂中崩潰,這不是自信不自信的問題,這是實力的差距。

如果冷酷一點,Port Mafia完全可以作壁上觀看著其他人為這5000億人腦子打成狗腦子,然後等他們都打得沒氣了,再施施然去撿錢就可以了。

用森鷗外的口頭禪來說,這才是最優解。

因為一旦局面失控,輸的也不是Port Mafia,而是橫濱。

所以,這才是梅澤金藏的最終試煉,他在賭,賭愛麗絲會不會為了這5000億的囑托,主動去承擔這份責任。

這是在用一個城市,去賭一個人的責任心的“惡作劇”。

“太瘋狂了。”愛麗絲忍不住伸手按了按額角。

他就真的不怕所托非人嗎?

森鷗外反倒並不對老者這亦正亦邪的態度奇怪,正事兒已經說得差不多了。他頓了頓,看著愛麗絲的神色,語氣就溫柔了下來。

“所以當務之急是阻斷情報的流通。剛才你做的非常好。”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愛麗絲微微側過臉,瞥了一眼笑容溫和的自家人形異能力,“‘不過要是能把現場的人全部殺掉就更保險了’——你是想說這個吧。”

“怎麽會!”森鷗外一下子露出了誇張的驚訝神色,表情特別無辜的喊冤。“我是那麽殘忍的人嗎?愛麗絲醬你太過分了!”

“好吧,我就當你沒有。”

她這麽說,森鷗外反而笑了。黑發紅眸的男人聳了聳肩,語調輕松的近乎冷酷。“主要是福澤閣下在場嘛。那位可不會疏忽這樣的事情。現場他看在愛麗絲的面子上什麽都沒說,但之後,如果不把那一百多號人全須全尾的放出來——頂多留下幾個確實有問題的——愛麗絲也會難做的吧。我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給愛麗絲拖後腿。”

“……需要我誇你很體貼嗎?”

“更大的原因是,可能殺光在場的人都沒用。”

“因為梅澤金藏完全可能預先就準備了後手。”愛麗絲一下子擡起來頭,藍眸中流露出了恍然,“他特意提到了‘明天會寄到各位家中’的禮物——所以他很可能會和禮物一起寄出什麽!”

“正是如此。”

情報這種東西,如果當事人自己想要散布的話,那麽是攔不住的。梅澤金藏既然要Port Mafia展現實力,就肯定不會讓5000億的消息簡單被封鎖。

他們現在所做的,不過是爭奪這一夜的先機。

當然,最主要是因為少女本身是絕對不會讚同這樣的做法的——即便這確實是最優解。

就像,她肯定不會讚同Port Mafia冷眼旁觀動亂發生——最好拖到異能特務課受不了的上門求救再玩兒一手雪中送炭——然後獨享成果一樣。

森鷗外看著眼前的少女。大約是因為學醫的緣故,愛麗絲是一個面臨的局面越覆雜嚴峻反而越冷靜的人。平時經常炸毛吐槽,皺眉頭翻白眼表情特別豐富。以前更是會對他的誇張做作表現出不耐煩,暴言不斷或是伸腿就踹過來——說起來她當了首領之後就不太踹人了,還真讓人覺得有點懷念早前那小小一只踹他還要跳起來的樣子啊。

但在大事面前,她卻能摒棄掉無用的感情,表現得非常沈穩。

就像此刻,車窗上倒影著少女的側顏,她微微抿著唇,眉峰不自覺的輕蹙。在同齡少女身上會顯得憂愁或糾結的表情,在她臉上卻是超越年齡的,近乎冷硬的肅穆。

就像一位年輕卻鐵血的女王。

這是和他截然不同的存在。正因為站在離少女最近的地方,所以森鷗外無時無刻不感受到這一點。他很早就發現,愛麗絲其實並不是擁有強烈同情心或共情能力的人。是,她喜歡小孩子,對家人非常好,因為學醫,所以對病患盡心盡力,在遇到需要救助的人時有近乎本能的反應。但同樣的,她對於自己所認定的敵人從不手軟。她會為被波及的無辜者嘆息——但也只是嘆息而已。

森鷗外有的時候會想,如果如若將這樣的愛麗絲從頭開始就放在一個混亂無序的地方任其生長———比如說橫濱——很大的可能是會收獲一個僅憑喜好肆意妄為的暴君。因為她對不同的人有明確的“等級”。哪些是可以被自己寵溺的,哪些是被允許親近的,哪些人可以信任,那些能得到她的善意,而哪些則被她無視。她的判斷標準從來不是“是否有用”而是“是否喜歡”。她的智慧與反應速度又足以支撐她的冷酷。他在同步了少女的記憶的時候就聯想到了這一點——她的骨子裏毫無疑問的流淌著和父兄一樣的血液。

這才是森鷗外所說的“截然不同”。

森鷗外至今都記得,愛麗絲對【不死軍團】的厭棄不是因為其殘忍,而是因為其“愚蠢”。

但這樣的愛麗絲在一個正直平和且安全的社會長大了。之後,又進入了一個極其優秀的團體,去學習從事了可說是這個世界上最高尚的事業之一。於是,社會和教育倡導的【正確意識】在她心中紮根,根深蒂固的和她的本性纏繞在了一起,牢牢的將她的思考和行為束縛在了某個界限裏。

自我克制,正是人與獸的不同。這一點,她做得非常好。

如果說圍繞在她身邊的其他人是被她那近乎沒底線的包容與溫暖所吸引的話,森鷗外欣賞的,卻是她身上這份混合著冷酷的冷靜自持。

他很能理解她被選中代表“黑夜”的原因——她足夠雷厲風行,卻又不會誤入歧途。

事實也的確如此。

這兩年來,她一直都做得很好。

比他最初的預想要好得多。

所以這一次,她也一定可以做得很好的,用她的方式,用梅澤金藏所期望的那種方式。

森鷗外的紅眸微彎,沈暗如血的眸底泛起了以他的性格而言非常罕見的,並不夾雜著其他情緒的純粹的暖色。

大約是他笑得太過柔和,愛麗絲轉臉看了過來。少女疑問的一揚眉,黑發紅眸的男人卻只是笑著搖頭。

他只是想到了剛才宴會廳中的那一幕。

那一刻,站在燈下的少女是如此美麗耀眼。猶如一顆打磨完美的鉆石,切面森冷,棱角尖銳,璀璨奪目。

鋒芒畢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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